凤凰网原创｜欧洲足球近几年一直在声讨卡塔尔劳工的人权得不到保障，他们当然渴望参加世界杯，但他们也关心卡塔尔因为世界杯死了多少人。

作者|黄嘉鑫

编辑|丰臻

“游，我也要游去布宜诺斯艾利斯！”

1978年夏天，当整个欧洲都在讨论抵制阿根廷世界杯，法国球员普拉蒂尼如是说。

当时法国队时隔12年重返决赛圈，球员们心里第一位是足球。热衷政治话题的边锋多米尼克·罗歇托提议：“既然要去，那咱们佩戴黑色袖标比赛，纪念阿根廷军政府暴政下的死难者！”

应者寥寥，不了了之。

“不谈政治”的普拉蒂尼，退役后成为足球政客，一步步走向足球权力的王座，先后出任欧足联主席以及成为国际足联主席的大热门人选。不过，在英国《泰晤士报》曝光“卡塔尔贿选世界杯”丑闻后，他和前任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一起被捕。

瑞士人布拉特在自辩中把自己描绘成一位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他说本希望让俄罗斯和美国接连举办世界杯，以此来推动世界和平，都怪普拉蒂尼收了好处，带领欧洲把票投给了卡塔尔。

卡塔尔世界杯就带着这样的“非正义性”起步了。

“劳工的人权”成近期西方焦点

在法国，巴黎、马赛、里尔、斯特拉斯堡等城市早早宣布，将不在市区设置任何大型屏幕直播卡塔尔世界杯比赛；

在德国，拜仁慕尼黑、多特蒙德、杜塞尔多夫、汉堡等俱乐部的球迷，在联赛看台上拉出抵制卡塔尔世界杯的横幅。上周，柏林奥林匹克体育场，场面颇为壮观，看台上球迷人手一条“抵制卡塔尔”的横幅；

澳大利亚 16名国脚还特意拍摄了一则短视频，声讨卡塔尔。

贿赂案已经过时。他们近期关心的是在卡塔尔务工的外籍劳工的生存状况。

卡塔尔坐拥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人均GDP稳定在6万美元以上，多年位居世界第一。拥有卡塔尔户口很容易丧失艰苦奋斗的动力，所以修桥建路盖楼等苦力活要靠引进外籍劳工。

卡塔尔人口不到300万，85%都是侨民和外籍劳工。这其中当然滋生了不少问题，比如劳务公司的剥削和拖欠工资。

半岛电视台，这家卡塔尔辐射全阿拉伯世界的媒体，在2009年就有报道揭露外籍劳工的艰苦生存状况。半岛电视台没有护短，他们的报道推动改善了底层劳工的生存环境，虽然推动进步很难。

但论制造影响力，还得英国《卫报》出马。该报最早持续关注卡塔尔外籍劳工问题，迫使卡塔尔在2014年拿出了改善劳工人权详细计划；2020年，《卫报》还是在深度调查报道提炼出“卡塔尔世界杯累死6500名建设工人”的主题。

真应了电影《无间道》里那句台词，“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卫报》这组死亡人数的统计口径，主要综合几个劳工输入国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斯里兰卡、尼泊尔截至2019年各自不完全统计的数据总和，并提出最大质疑点：为何绝大多数劳工在卡塔尔的死亡原因都是“心血管疾病”和“自然死亡”？

6500多条人命放在哪个国家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历史上为举办体育盛会兴建场馆等设施，少有国家能避免工程意外事故（近年只有2012年伦敦奥运会为0），2014年索契冬奥会60名工人死亡已是最高数据，2004年雅典奥运会40名工人死亡位居次席。

卡塔尔自己当然对这个数字有点懵，6500？！不敢想。

来自卡塔尔官方的统计显示，卡塔尔自2010年申办成功后，境内因各种原因死亡的劳工人数高达15000多，其中的死亡缘故，世界杯工程事故比不上交通意外和自杀。卡塔尔恶劣的高温气候对户外劳工很不友好，外籍劳工遭遇压榨和剥削也被广泛认为是事实。15000的统计数字出来后，德甲豪门拜仁球迷在球场拉的声讨横幅是“为了5760分钟的足球比赛死了15000人，你们真是可耻！”

“吃两碗粉只给一碗钱”，卡塔尔也难自证清白。

郁闷的还有贝克汉姆。作为卡塔尔世界杯形象大使，他受到各种人权组织、LGBT组织的谴责已经连续数年，时不时有人通过媒体评论或社交媒体啐他一口“助纣为虐”。不踢球后只能靠脸的老贝，并未回应这些攻讦。卡塔尔给的实在太多，10年国家足球大使，总价1.5亿英镑的合约。

抵制卡塔尔，并不抵制世界杯

声势浩大的抵制和声讨当中，有过小道消息称德国、法国、荷兰、丹麦计划退赛，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支球队真的取消前往卡塔尔的计划。需要说明的是，他们抵制的是卡塔尔，而非世界杯。

利物浦主教练克洛普说，要求球员去世界杯上参与政治抗议是不公平的，“他们是球员。比赛在卡塔尔举行。球员们去那里比赛。这个决定是由其他人做出的，如果你想批评任何人，那就批评做出决定的人”。克洛普的同胞、前德国国脚施威因斯泰格也说：“要真想抵制，就该在十年前，现在还能改变什么？”

这些球队能做的是在有限范围内“声讨”。

一年前德国国家队有过集体行动，他们在对阵冰岛的世预赛前，身穿黑色T恤组成英语“人权”声讨卡塔尔，对此最开心的居然是挪威人，因为这是他们在对阵直布罗陀的比赛中率先作出的举动。挪威《世道报》指出这是“德国抄袭挪威”，挪威队主教练索尔巴肯也说：“有一支世界足坛巨头跟随我们的脚步，这是很好的效果。”

一群德国人用英文抗议卡塔尔，赢得挪威人的高度赞扬。这很世界杯。

目前做得最另类的是丹麦人。他们申请穿一套没有赞助商标识但有“人权”标识的训练服被国际足联驳回了，但他们还是想了一个办法——这次丹麦队的世界杯球衣设计，无论是国家队队徽还是球衣品牌Hummel的商标，都与球衣的主色相同，故意制造隐形效果，很难辨认。Hummel在官方推特上解释了这样设计的用意：由于卡塔尔世界杯筹备过程中的人权问题，他们并不想出现在本次世界杯中……

以前的“抵制”才是真的抵制

世界杯诞生之初，世界更加撕裂、遥远，各种不同形式的抵制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1930年第一届世界杯在乌拉圭举行，那时候坐船很慢。国际足联表示愿意报销部分差旅费才勉强说服南斯拉夫、法国、比利时和罗马尼亚等欧洲球队前去参赛，其它多支欧洲球队都表示路途遥远不去了。意大利本来跟乌拉圭竞争世界杯主办权，他们直接表示，在乌拉圭办比赛不合理，所以不去。

1934年，轮到意大利主办世界杯，受到国际足联邀请的乌拉圭以牙还牙，表态不想去意大利踢球，以维护自己国家的尊严。由此，乌拉圭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不参加下届比赛的卫冕冠军。

1938年第三届世界杯在法国举行，欧洲和南美还在吵架。阿根廷提议两大洲轮流举办，被国际足联否决，随后阿根廷又提议不踢预选赛直通决赛圈，又被否决。阿根廷足协直接抵制这一届世界杯，放弃参加预选赛。

当时的英国人根本看不起这种江湖闹剧，“现代足球鼻祖”认为1884年开始的英联邦锦标赛才是正宗世界杯。直到1950年，英格兰才第一次参加世界杯。1966年英格兰承办世界杯，遇到了非洲国家的集体抵制。那次国际足联只给非洲、亚洲和大洋洲总共提供了1个名额，非洲索要一个单独的名额未果，于是直接放弃。韩国也因为赛制问题，拒绝出战。最后成全了朝鲜在英格兰踢得技惊四座。

那时候政治因素也在影响世界杯。1974年世界杯预选赛附加赛，因为智利对左翼积极分子的镇压，苏联在附加赛第二回合拒绝前往“沾满鲜血的球场”比赛，于是智利在主场比赛象征性开球，射进没有对手的球门后晋级。

后来，大家慢慢发现，这种抵制自损八百也未必能伤敌一分，足球受损，还不一定能赢得政治。随着世界杯扩军，蛋糕越来越大，抵制，渐渐由“拒绝参赛”的激烈方式，进入温和的轨道，变得更文明了。

为底层劳苦大众维权、为同性恋群体寻求认同感、为女性争取平权、为地球环保节能……各个球队致力于在这些问题上表达立场，世界杯也成了彰显价值观的舞台。有9支国家队准备让他们的队长在卡塔尔佩戴彩虹袖标出战，以声援得不到权利保障的同性恋群体，其中就包括卫冕冠军法国队。虽然彩红袖标跟卡塔尔的国情有些背道而驰。

假如你去过世界杯现场，还能发现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抵制”和“反对”，有人把标语带入赛场，有人就在球迷区外扎个帐篷宣讲，蹭一蹭流量。2014年巴西世界杯期间，甚至有不少巴西人上街游行抵制自家举办世界杯。

还记得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遭遇的抵制吗？同样因人权问题而持续发酵数年，到2018年3月发生双面间谍斯克里帕尔和女儿尤利娅中毒事件，使英俄两国关系骤然紧张，英美盟国抵制“普京的世界杯”达到高潮。但等世界杯真正开赛那一刻，足球还是归足球。国际足联官方渠道显示，俄罗斯人之外，购买2018世界杯门票最多的群体恰恰是美国人。那一年英格兰队还打进了四强，刷新了28年来的最好成绩。

眼下各种文明的冲突此起彼伏，未来世界扑朔迷离。正因为此，世界杯的意义就更突出，它让人意识到：无论如何，世界是一个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