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足球美学的“老生常谈”

这看球，多是件美事啊。有时，足球完全称得上“美”。但我们不妨抛开这一最最“老生常谈”的说法。就像足球世界许多其他事情充满争议一样，关于这句话的起源也存在着争议，因为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曾经听到过这句话，也说出过这句话——足球是项“美丽的运动”。然而，足球和“美”之间的关系要比我们的这句老生常谈复杂的多。足球也是项丑陋的运动。路易斯·苏亚雷斯咬伤他的对手时，这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1982年世界杯奥地利和西德踢默契球将阿尔及利亚淘汰出局时，这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当0-0的无聊比分已经司空见惯，跳水假摔和诈伤早就屡见不鲜时，这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当球员在场上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时，这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当球员在雨水浸泡的泥泞场地中艰难跋涉时，这也是足球比赛的一部分。任何“美”在足球场上不过是偶然得之，或者更合理的说法是，“美”在球场上可谓是极其罕见的。

（图）苏亚雷斯的咬人行为显然称不上“美”

但或许罕见的“美”就已经足够了。坐着看了几场无聊透顶的0-0的比赛，但最后看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4-3，那么这一切可能也是值得的。在看了90分钟不温不火、球员笨拙迟钝的比赛后，紧接着欣赏到了一粒过顶妙传然后倒钩破门，在最后时刻完成绝杀，那么此前“折磨”的比赛过程也就成了可以付出的代价。我们可能还能说出更多这样“美”的时刻，如果我们还能举出更多对比的话。这些美丽的瞬间之所以如此美丽，正是因为它在稀松平常的操作映衬下脱颖而出。这些场面的罕见丝毫不能削减足球本质上的“美”，这种罕见性不过是“美”的先决条件罢了。

（图）C罗的倒钩，极具观赏性

因此，即使仅仅是无心之举，但足球背后的这种美学因素恰恰解释了这项运动为何如此成功。然而如果只是说我们被足球蕴含的美学所吸引那么就显得有些过于简单了，毕竟任何这样的“美”都可以被我们分析和理解。我们认为足球具有“美”的缘由是什么？足球又是如何得以产生这些美丽的比赛和美丽的时刻的？足球的美学价值又是什么？此外，足球的目的是在于创造美的场面吗？美学又是如何在哲学层面上和足球产生联系的呢？这些问题正是我们要在本章所讨论的。

·“老生常谈”的背后

尽管我们对足球到底美在哪里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但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去理解的不止有足球比赛本身。我们必须还要考虑球迷们的态度，这是出于足球美学价值的要求。显然，球迷们可以观看足球比赛，或是以其它多种多样的方式来体验和参与足球。在球迷当中，一支球队的死忠和纯粹的足球爱好者是有着区别的。一个纯粹的足球爱好者对于足球运动的各个方面有着广泛的兴趣并且欣赏他们的优点（而非局限于几个球队或球员），这类球迷会希望比赛中的两支球队都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并且完全享受在比赛的任何的美学价值之中——无论是由哪一方创造的。我们也经常以这种状态观看一场比赛：例如，当我们处于“中立”状态时，我们不在乎哪支球队最终取胜而只想欣赏到一场精彩的比赛。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当我们坐在屏幕前看比赛时，不过也偶有中立球迷亲临现场观赛。球队的死忠球迷则和纯粹的足球爱好者们形成鲜明对比，死忠球迷是自己所关注的球队的支持者，只对自己主队的胜利感兴趣。死忠球迷们只支持比赛中的一方，并且在此过程中，他们对足球美学的态度也与他人有所不同。首先，死忠球迷们总是宁愿赢得难看也不想要输的精彩，对于死忠而言，这点几乎没有例外，即使是一场沉闷无聊的1-0胜利然后拿到三分（或是晋级下一轮），也要比酣畅淋漓的对攻却4-5输球然后空手而归（或是被淘汰）要好得多；其次，死忠球迷们往往能看到并痴迷于自己的主队所创造或展现出来的“美”，却对对手球队所创造和展现的“美”选择视而不见。对于他们而言，对手球队充满戏剧色彩的获胜过程无法带来任何的美学享受，对方球员高超而又娴熟的技术动作也无法得到他们的赏识。

（图）昔日的曼联“国王”坎通纳

例如，在一场足总杯的比赛中，曼联对阵谢菲联，曼联球员埃里克·坎通纳打入了一粒著名的进球：皮球被挑过门将，划过一道弧线然后擦着横梁下沿进入球门，转身的门将对此也鞭长莫及。但我是一名谢菲尔德联队的球迷，这粒进球非但没有带给我美学上的愉悦，反而毁掉了这个美好的夜晚。当坎通纳在我面前大肆庆祝时，我甚至想要对他进行可耻的言语上的侮辱。如果我是作为一名曼联球迷或者是中立球迷的立场来观赛，那么我肯定会将它视作一个精彩的进球。我还记得谢菲联的球员布莱恩·邓恩在联赛中对阵利物浦的比赛中打入过一个类似的进球，毫无疑问，我认为这球进的相当漂亮。

（图）作为主教练，西蒙尼曾经因比赛风格缺乏观赏性为人诟病

看起来，我们似乎可以对足球中的一些现象进行审美感知，同样也可以主动拒绝这种感知。纯粹的足球爱好者和球队死忠之间的差异并不是我们得以证明这一点的唯一方式。一个赌比赛结果的赌徒可能对足球美学毫无兴趣。如果他下注的比分是1-1，那么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某一方在最后时刻“精彩”的绝杀，把比分改写成2-1。对于赌徒而言绝不可能从中感受到什么美感。对于足球的教练而言，她的工作也不是什么欣赏球队表现上的美学。她希望看到球队获胜，在场边看球的过程中，她完全着眼于球队应该做什么，或者不该做什么，以增加球队获胜的几率。如果她想享受美感，她大可以去参观图书馆。而在她的工作中，她的职责就是带领球队取胜。当然，如果条件允许，她当然想要带队取得一场精彩的胜利而非丑陋的赢球，毕竟这是管理层和球迷更渴望看见的。但是她也向和他们传达一种偏好，即丑陋的赢下来也好过精彩的输掉比赛。赢得一场足球比赛是如此的困难，因此审美的价值可能根本没有被纳入教练的考虑范围，除非在赛后采访中，这名教练被媒体鼓励着提出更加富有哲学性的思考。

原文：《Football: The Philosophy Behind the Game》

译者：橘子先生